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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安市女文艺工作者协会成立一周年之际,延安女文艺工作者协会辑稿十二篇,在《延安日报 》.热读 时光版刊出。2015.11.22首先刊出三篇,随后刊出的是哪位女士的哪篇锦文,请得闲时偶尔期待!
“延安女子诗文选”
——延安女文艺工作者协会辑稿
望 槐
惠 雁
某个春深如海、茫然不知出处时,信步走去,不意间走进了一所旧院子。院子极宽大,静悄悄的,仿佛听得见自己的呼吸。院子里有人吗?一扇虚掩着的门,也是静悄悄,无声而似有声。
移步中,回头一望,恍然看见院子边角一株高大的刺槐,从树根到树冠需要仰头才可见,满树的花开,叶子还没有长出来,院子里单单此一棵槐。站在树下仔细看,我惊叹一棵树怎么可以纯粹、富丽到通体披琼瑶!
一时忘了这静得叫人生畏的院子不可以久留,呆呆仰望这一树洁白珠玉,我幻想立刻能上到高处看个清晰,幻想这一树槐花会永远如此繁盛,而我也能永远站在盛开的花树下。发痴的心思如静泉涤荡着,我无言,甚至不能畅快呼吸,在血管里、心泉里任自己一时痴意崩发。
风微微起,大树飘洒薄薄的花雪,树下已是密密匀匀的一层花瓣。我醒了些:花是会落的,且是很快会落尽;却依旧在痴想,如若天天花似雪,我愿立雪天天。
一树白花,如果永远不落,那真是满枝着琼瑶了,但哪一种美玉能与真实生命的美丽相比呢?树上的槐花是有生命的,我熟悉的模样、熟悉的香,它的美胜过任何一种玉。
仰望、遥望、再仰望,痴痴立着,未移一步。
一扇门虚虚掩着。静悄悄地,我退了出来,虽然满心希望能在花树下站更久,直到看清每一朵带有红色花萼的玲珑白花。
刺槐我是见惯的,那莹白甜香的槐花也是。正是这清新的细细槐香,千丝万丝,营造了陕北的春深似海,然而一树通体亮白的大槐,让我一霎惊惶。一切如在梦里!
这情形仿佛曾经显现过,这情形仿佛一片禅心等待在开悟的机峰上,而终于豁然;又仿佛那熟悉而友善的眼神,蓦然间那一个眼神里传递的不再仅仅是熟悉与友善,深湖一样的心田突然有一只惊鸿划过!
划过了。
槐花,由此在我心间非同寻常!
似乎是受了某种神秘的牵引,我寻步来到一处高山,山上如愿是一树一树盛开的槐花,远望近看,眼里尽是白的花,青的叶,微风过处,槐林作响,芳香细细,余韵袅袅。
春深似海,春到深处春将了。
置身槐林,不愿归去;千思万想,不愿花落。
群山顿然作白首,槐林朗朗传芬芳。万槐说法,群山静听。心空灵而充盈,一枝槐花也不可以手中永久持有,心却放眼所见槐花,还有那些已经在过去的年年中开过的,未来的年年中盛开的,一切都在心间。
体沐槐香,心神沉浸!
那刹那的美,无法捧在手心里细看,却贯注心神!
树下落英缤纷,万千绿叶已然相对出。
我释然下山去。
(950字)
惠雁,毕业于延安大学中文系。供职于延安广播电视台,延安市女文艺工作者协会副会长。
于《飞天》、《黄河》、《作品》等期刊发表小说、 散文90多万字。
长篇小说《本色》由敦煌文艺出版社“新西部小说”丛书出版,《本色》“电子书”在凤凰读书网点击150多万次。
《母土》获得《作品》杂志“金小说-2007年度全国中短篇小说征文”二等奖。
《杀羊》选载于《小说月报》2004.6期;
散文《谒见胡杨》、《九岁的轻浮》、《赶考》等入选多种版本。
独 树
高安侠
天池,是大地的眸子,深邃而安静。当我千里之外赶来看她,她似乎也在看我,眼神那么专注,似乎有一些忧伤。她是那么蓝,专注的蓝,忧伤的蓝。
雪峰四面围合,就像一只巨掌,把天池轻轻托在掌心。湛蓝的天空,雪山绵延,能看得清雪线以上生长的云杉,端正笔直,精神抖擞,在强烈的阳光下好似站岗的哨兵。一路上看见的都是雪岭云杉,没有例外。
但是,就在天池的旁边竟然生长着一棵榆树,准确地说,是小叶榆。天池周边都是清一色的云杉,只有它是个异类,独独地站在那里,显示出巨大的差异。
我走近细看,实在看不出它和陕北的榆树有什么相似之处,陕北的榆树,应该说还算得上好看,就像女子里的中上之姿。树干高且直,叶片是美丽的羽状,左右对称,中规中矩。陕北人很喜欢这种树,院子里或者大路上经常能看见它们。五月天,布谷鸟透过新绿的树影,开始悠悠地唱。天气已经让人微微地出汗,榆树一身鲜绿,在风里挥霍青春。农人干活累了,坐在地垄边一棵榆树下,喝一壶粗茶,便是莫大享受。
而这一棵天池边的榆树,树皮粗糙干裂,树身极度扭曲。那是怎样的一种扭曲呀,好像地狱里酷刑摧残又死里逃生,却被无形的巨手钳服于地,又几次三番挣扎向上,结果还是被死死打压在地。
已过了初夏,只看见浅灰色枝条上生出小小的叶苞,如同孩子的嘴巴一样紧紧努着,显得那么倔强,一副不谙世情的模样。
谁也说不清这棵树是如何生长在天池边,是鸟把种子衔到了这里?还是谁在这里栽种?不知道。总之,在这里,它是一个异类,一个他者。和周围高大俊美的云杉毫无干系。他们说,这棵树已经活了几百年,也就是说,孤独了几百年。
现在,它的孤独使它成为一处独特的风景,千里之外赶来的人们惊叹了天池的美之后,都会来到这棵小叶榆旁,惊叹它的独特,和它拍照留影。也许人们永远都搞不清楚,作为某种环境中难以融合的异类,与周围格格不入,却还能够努力活下去,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!
我给这棵榆树拍了很多照片。它那极度扭曲的树身,灰头土脸的枝干,没有丝毫通常意义的美感。但是,孤独却使它超越了平常,拥有了非凡之美。
有时候,我们不敢选择一条属于自己的路。因为那是一条孤独之路,坎坷之路。我们随大流将自己安全地隐藏于众人之中,是为了避免这棵小叶榆一样的命运。我们选择了安全,也就选择了平庸。是否,在我们的随和里隐隐包含着懦弱和胆怯?
(942字)
高安侠,中国作协会员,陕西签约作家,《读者》签约作家。鲁迅文学院第八届高研班学员。现供职于延长石油管道运输公司。
散文集:《弱水三千》,《辽阔的蓝》,《我们身边的空缺》,《完美的背后》(出版中),
长篇小说:《野百合》(出版中)
获奖情况:铁人文学奖,冰心散文奖,延安文学奖,延安市“有突出贡献专家”称号。
佩镯丝语
高君琴
古人尚玉,更喜欢将玉与女性联系起来。“红袖摇曳逐风暖,垂玉腕,肠向柳丝断”出自“花涧源”鼻祖温庭筠,就连豪放派苏轼也有“莫因长笛赋山阳,金钗玉腕泻鹅黄”的婉约。对于古人来说,玉腕这样的词汇,把女子举手投足时的千种娇媚、万种风情尽揽入怀。每遇这样的吟哦,似乎看见一个个发髻高挽的远古女子,在春风拂柳、花前月下将素手儿轻轻一抬,衣袖里就滑出那最动人的内容来。女子的天生丽质,如兰气息仿佛近在咫尺。玉饰,温润可人,与腕字相连,即使未对女子妆容描摹半句,妩媚多情已显几分。若腕间再悬一圈或圆润光滑、或晶莹闪烁的镯子,于举烛执笔斟茶递水间盈盈摆动,女子的美已入七分,余下的是心底的艳羡与感叹。
一块玉石再贵重,也只是冰冷僵硬的无性物品。到了工匠的手中,从掂量、观察至最后成型,其实是一个雕琢、打磨生命的过程。这被赋予了想象和思想的饰品,有一天,被一双钦慕的眼睛收入眼底,并成为某个女子心绪的表达,无论它的生命呈现出的是灿烂还是温婉状态,对它而言都是一次新生。
手镯常常被赋予传情达意的特殊身份。戏剧《拾玉镯》就讲的是青年傅朋爱上了民女孙玉娇,有意遗失玉镯,玉娇捡到玉镯,心领神会,在媒婆的撮合之下,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。在凄美的《梁祝》里,祝英台下山前去跟师母说明自己是女儿身,有意与梁山伯时,遂将白玉手镯做为信物请师母转交给梁山伯。奈何情路坎坷,她与他最终生不能同枕,只求死能同穴,最后化蝶双飞,昼舞山间花丛中,夜随星月共眠。至此,让人觉得手镯似乎就是爱情的符号。
时光流淌到今天,外在光耀的钻石之物成为女人的新宠。手镯只是少数人的旧爱。但还是有对其深爱极致的人,曾经看到一位女诗人这样的表达:“我若爱上你/单纯的透明/你散发的温润已经抵达心灵/我该承认我的心属于你/哪怕你是静止或沉默/……我的血液将和你融合/……有谁会懂得你/我感到汁液在你的体内流动/像一朵花不停膨胀……/”一个生命,遇上另一个相投的生命,自然会情归所依。在诗人眼里,手镯就是与她心灵相通的知己或者爱人,她为它的命运担忧,也为它的默默无语的守候而感动。或许,对于一只手镯而言,无论所遇到的是何等形貌心性的女子,它在她身上闪烁出的总是良善与美好。它本身就有母性的阴柔和温馨。
一只手镯传递给人的想象力总是无限的,但若能达到上述诗人的境界,非常人能及,痴人也。在众多饰品中,手镯也是我的挚爱。买过多只,大多随着时光一起消逝。曾有一款漆雕材质的手镯,一指宽,朱红的颜色,配以一圈精致的阴刻芙蓉花,我特别喜欢,只因颜色撞眼,一直羞于让它在人前露脸。后来把它送给一个性格奔放的朋友,以为给它找到最好的主人。然而再见朋友时,她的腕间已无我“爱”。后来,又遇一款玉镯,淡绿色的底,上面有几波如水墨似的纹影。细细看去,如同写意山水般烟锁峰峦、浓淡相宜。从此,这款手镯成了与我长厮守的朋友。
手镯,在不同女子的腕上或跳动、或安静,仿佛一曲明快婉转的古琴曲,也似一缕淡然自舒的云烟,它隐隐表达着她们的聚散离合,亦皓然如月,记录下她们蜿蜒的命运。
( 1240字)
高君琴,生于七十年代,延川人。曾在《延河》《诗选刊》《中国诗歌》《延安文学》等刊物发表诗歌作品若干首,部分作品入选《2012中国诗歌精选》《陕西省青年文学作品选》《延安文学200期作品选》《陕北诗选》。结集出版诗集《心若安好》。延安作协会员,延川县作协副主席。